「資源回收,讓憨寶走出家門」──台中智障者家長協會

資源回收不僅是一門事業,也是門善業,除了以此維生的商業活動外,也有人是以公益性質的概念在經營。公益團體以「給他魚不如給他魚竿」的理念,有不少為了支持身心障礙者就業需求而設立的「庇護工場」,包括喜憨兒庇護餐坊、慈佑洗衣坊等,提供庇護性就業,讓有就業意願但卻無法進入一般就業市場的身心障礙者,能習得一技之長並有所發揮。我們今天走訪的台中智障者家長協會(以下簡稱「智協」),就是以資源回收為主體,提供給心智障礙者支持性就業,協助他們走出家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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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源回收,最美的風景是人

別人眼中不要的垃圾,在他們眼裡充滿魅力,一瓶、一罐、一絲、一縷都是資源,都有價值。在這個資源回收的生態圈中,有人為了討生活,有人為了改善環境而投入,不同的初衷,有著相同的執念。資源回收不僅是一門事業,也是門善業,除了以此維生的商業活動外,也有人是以公益性質的概念在經營。公益團體以「給他魚不如給他魚竿」的理念,讓身心障礙者學習資源回收分類,成為他們走出家門,投入社會的一個橋梁。回收人,智障者家長協會,公益團體

台灣有不少為了支持身心障礙者就業需求而設立的「庇護工場」,包括喜憨兒庇護餐坊、慈佑洗衣坊等,提供庇護性就業,讓有就業意願但卻無法進入一般就業市場的身心障礙者,能習得一技之長並有所發揮。我們今天走訪的台中智障者家長協會(以下簡稱「智協」),就是以資源回收為主體,提供給心智障礙者支持性就業,協助他們走出家庭。

智協目前大約有50名身心障礙者會固定報到,進行資源回收的工作,他們稱這些身障者為「憨寶」,總幹事蔡騰傑表示,「我們會依照每位憨寶的個人能力,分配難度不一的工作。希望每個來到這裡的憨寶,都能開心的工作,獲得成就感。」他說,能力狀態最好的,可以跟車到外頭收取回收物,把社區、一般住戶的回收物帶回智協回收分類區,每天會出兩趟車,每回都會把3.5噸的貨車載滿回來,「因為跟車出去有時要找路、看門牌號碼,所以我們會安排功能比較好的憨寶來做跟車的工作。」除此之外,智協也透過「多元就業開發方案」,聘請了10位中高齡的失業者做司機老師,來帶領憨寶外出工作。

另一部份的憨寶則駐守分類區,進行物料的辨識,程度好的可以分辨鐵、鋁等金屬類,程度比較差的可以來挑出保特瓶罐,這些憨寶會分工合作,把當日收集到的回收物分類完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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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資源回收之外,智協也有二手商品的販售區,交由憨寶協助商品的上架、整理甚至協助結帳等事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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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外,協會也開闢「新窩文創木作坊」的新計畫,收集棄用的木棧板,聘請一些中高齡失業的木作師傅,打造成別出心裁的木作用品。桌椅、凳子、收納盒、玩具等,不只讓朽木找到新生價值,過程中,也讓憨寶參與其中,例如協助搬運木材、拔鐵釘、油漆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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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形的收穫是無價的寶藏

蔡騰傑總幹事說,我們希望給孩子釣竿、學會釣魚,而不是直接給魚。讓每個憨寶找到自己的位置很重要。他說,這裡有個孩子本來在別的單位上課,每個月都需要繳上萬元的學費,十幾年下來是家庭龐大開支,父母擔憂孩子快三十歲了還是沒習得一技之長,感覺看不到未來,正感到洩氣的時候,把孩子送來了智協。「這孩子第一個月領到了六百塊的車馬費,媽媽無比感動,甚至把這六百元表框掛在牆上。」對父母而言,雖然是一筆小小的收入,但想到原本還得花費龐大學費的孩子,竟然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賺到錢,家庭氣氛都改善了。

「他們以前可能都躲在家裡面,與家人也沒話題好說,但是現在出來上班,可以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觸,回到家還有新鮮事可以和爸媽分享。許多孩子都因此陽光了起來。」蔡總幹事表示,「我們希望幫憨寶找到一個可以勝任且永續的工作,而且讓幫助我們的人是零負擔的,許多商家或社區會主動聯繫、提供資收物給我們,看到了許多社會的善意。」經營十多年下來,不只讓憨寶走出家門,讓他們的父母獲得喘息的機會,也給這些家庭帶來額外的收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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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中智障者家長協會蔡騰傑總幹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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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中智障者家長協會坐落於西屯區,除了資源回收外,還有二手商店的販售。

【陳夏民專欄】用機車拖著塑膠格的婦人

我家附近也有婆婆在做資源回車,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她,早已被歲月壓得乾癟,但只要天氣好,她就駝著背努力推板車,偶爾經過,總發現板車上頭堆的東西看似都有她半個人那麼重。「她怎麼搬得動?」這大概是我這輩子難以理解的物理謎團。

文/陳夏民(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)

有一次騎車載老媽回家,時近傍晚,下班車潮慢慢湧現。老媽按照慣例,擔任起後座駕駛教練,「你要記得打方向燈……不要騎太快。」我一面在心裡大叫「又來了」,另一面還是乖乖聽她指示。

 

突然,前方的一台機車——不,一台後頭用繩子綁著一個大型無蓋塑膠箱的機車,那箱子沒裝滾輪直接在馬路上摩擦移動,上頭裝滿用橡皮繩固定的回收物——忽快忽慢,我跟在後頭無計可施,想超車旁邊車道又是滿的,而我後方的機車開始逼近,有人按了喇叭,甚至有人罵了髒話。我嚇出一身冷汗,心一狠立馬鑽著縫隙超車,打死我都不願意在這兒陪葬。

 

「你不要這樣超車。」後座駕駛教練交待。

「不是,我不超車我們會被搞死。你自己看。」

 

我不知道老媽到底有沒有轉過頭去看,但那時她沒有回話,之後一路靜默。

 

回到家之後,或許是驚魂未定,我開口就沒好話,「那個真的太危險了啦!要是繩子斷掉,那個塑膠箱子一定害後面連環車禍!」母親的心終究比較柔軟,「他們也是有難處,做回收那麼辛苦。」

 

雖然還生氣,但我也清楚那的確是辛苦活。我家附近也有婆婆在做資源回收,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她,早已被歲月壓得乾癟,但只要天氣好,她就駝著背努力推板車,偶爾經過,總發現板車上頭堆的東西看似都有她半個人那麼重。「她怎麼搬得動?」這大概是我這輩子難以理解的物理謎團。

圖片來源:zero zero臉書 回收最美風景‧照片募集活動,攝影/林佩誼

 

婆婆的家境不差,應該說,就是一般的小康家庭,再怎麼辛苦,也不會過不去那種。但她依舊做起回收,而且是個體戶,而不隸屬於任何宗教或慈善或營利單位。

 

以前不懂事,曾經妄想她做回收的原因,後來理解這番探究其實很失禮。

 

但我謝謝鄰居婆婆讓巷子裡維持整潔,也幫忙大家回收資源,不造成浪費。我更慶幸的是,婆婆不曾用危險的方式去做回收,也不曾失了分寸,把用以整理回收物的空地變成了雜亂的基地。

 

畢竟,我也曾在經過某些路口的時候,忍不住捏鼻走過,因為某些街屋成了回收基地後,除了雜亂,更發散著強烈的酸臭。

 

我常想,那從惜物的心情開始,慢慢侵佔了他人生活的囤積癖,到底是怎麼趁虛而入的。

 

一旦跨越了界線,就有可能迷失在回收物之中,甚至也被埋了進去——騎乘著一台又一台後頭拖著塑膠箱的摩托車,在各式組合車上綁著比人還高大的一落落回收物,光是維持平衡移動就讓旁人頭皮發麻。

 

這些那些,真的好危險。

圖片來源:zero zero臉書 回收最美風景‧照片募集活動,攝影/劉慧如

 

有時候覺得很苦惱,我們的時代早已與過去不同,現在一支手機裡頭的電腦運算能力都比當初上月球的太空梭強大了,為什麼民間多數地方的回收工作,卻沒有全面提昇,反而還是讓許多個體戶都犯險呢?難道沒有一個窗明几淨,讓大家回收就像是走進廚房打開冰箱那飲料那般輕鬆的地方嗎?

 

「我大概懂他們的心情。」老媽說。

「急切要賺錢嗎?」

「不是,是很寂寞,不如出去走。」老媽說完,有一點落寞,我大概理解了。也想起她曾溫柔地提醒,「在外面就算了,如果在家喝完飲料,回收之前都要沖水,不要讓人家麻煩。」

真是溫柔的老媽啊。不知怎的,腦海中忽然浮現老媽頂著大太陽騎摩托車,後頭拖著一個大塑膠箱的模樣。天啊,好險我媽不會騎摩托車。

 

「所以,如果以後你不孝順我,放我一個人在家,那我就要出去做回收,還要在車子上貼大海報,上面寫你的名字,中文的、英文的都寫。讓所有人都看見。」

 

欸,老媽,話不是這樣說的吧!

 

(※本文刊登照片非故事中指涉人物。)

作者簡介────陳夏民
一九八○年生,桃園人,「逗點文創結社」總編輯、「獨立出版聯盟」祕書長,著有《讓你咻咻咻的人生編輯術》、《那些乘客教我的事》、《飛踢,醜哭,白鼻毛》,譯有海明威作品《太陽依舊升起》、《我們的時代》、《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:海明威短篇傑作選》及菲律賓農村小說《老爸的笑聲》。

陳夏民
(攝影/王志元)